第 54 章 第 54 章_菟丝花外室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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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第 54 章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音音十四这日便给学生放了假,打算午后赶去江陵,去季家过节,再后日,便是她与季淮大订的日子。

  她一早起来,从支摘窗望出去,见隔壁院子沉寂一片,才松了口气,想来,那人已走了。

  窗前的炕桌上摆了几件女孩儿衣裳,音音三两下收拾齐整,听对面正吃早茶的黄杏儿道:“先生,我不想回家,我怕一回去,我母亲又要打歪主意。”

  音音便笑:“总不能一直躲在外面,明儿个团圆的日子,回家看看吧。”

  杏儿搅着手中的帕子,抿了唇,不再言语。

  “姑娘。”

  阿素打帘进来,将手中竹篮往桌上一放,有些郁郁的难受:“我今儿看见阿奴了,瘦的一把骨头,跪在冷风里乞讨呢。”

  阿素这几日一直惦记着城西的李记甜豆花,今儿个天不亮便寻了去,谁知竟撞上了小阿奴,一时吃豆花的心思都没了。

  音音将手中粥碗一放,抬眼问:“阿奴她缘何至此?”

  阿奴也不过十岁,比一般女孩儿要矮一头,平素背上总驮着幼弟,会默不作声摸进学堂旁听,怪不得年后便再未见到,原是出了事。

  阿素想起今早见到的场景,一时有些沉默。城西多坊市,人来人往的嘈杂,杂居贫下之民,乞讨者多聚集于此。今早坊市还未开,她便远远瞧见墙角跪了一溜乞者,多是年幼的女孩儿,跪在烂泥地里,见了人便磕头,讨要一口吃食。

  她叹了口气,闷闷道:“如今粮米这样贵,想来是家中过不下去了,便打发了女儿去讨要一口饭食,好供养家里的弟弟们。城西不止阿奴一个女孩儿,大多衣衫褴褛,被弃于路旁,靠乞讨寻一份活路。”

  这世道一乱,女孩儿往往是最先被抛弃的,尤其闹的是饥|荒,模样不好的,连青楼都不收,只能丢在路边自生自灭。

  音音心里钝钝的难受,默了片刻,转头对阿素道:“阿素,熬些粥米,我们去城西看看”

  “成。”能给那些孩子一口热饭,阿素欣慰的紧,又问:“姑娘,左右咱们年前囤了不少米,不若直接在城西架口锅,去施粥吧,”

  也亏得她家姑娘有远见,年前便将银钱换成了米粮,以防万一。

  她以为她家姑娘这样纯善的人,定会一口应下,却未料到,小姑娘回转身,一口回绝:“不可。”

  音音见阿素一脸不解,便又耐心道:“如今粮价疯涨,饿急了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若是被晓得了我们家里有囤粮,你可想过后果?况且救急不救穷,这一城的难民我么也救不过来。”

  阿素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一阵后怕,是啊,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做的出,看见有粮,万一不管不顾的疯抢,她们两个弱女子,也护不住什么。她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

  “粥要布施,但万不可大张旗鼓。”音音嘱咐:“咱们晚间带了粥食,去城西,先供给老弱幼小,奄奄一息者。”

  阿素急忙应了,要去拿米熬粥,却觉衣襟一紧,回头便见黄杏儿揪着她的衣摆,好奇的眨眼:“阿素姐姐,先生囤了不少的米粮吗?怪不得敢应承我阿娘二十旦米。”

  阿素伸手摸摸她的发顶,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俯身道:“杏儿,不可往外说。”

  因着这事,今日去江陵的行程便被耽搁了下来。第二日一早,音音才同阿素上了马车。

  拐进主街,却见镇江府衙前围了一层层的难民,涨红着脸叫喧。有个短打汉子的声音格外洪亮,冲在最前面,啐骂:“凭什么不给放粮,李半仙都说了,今年春天又是个寒春,过了夏季便旱涝,这粮食,是肯定没收成,朝廷还不放粮,是要看着我们百姓活活饿死吗?”

  阿素探头听了会子,甩下车帘,道:“也不知哪来的李半仙,竟散布这样的言论,这下好了,真真火上浇油。”

  音音转头瞧了眼外面沸沸扬扬的人群,默了一瞬,是啊,这回,怕是要不太平了。

  镇江要粮的消息,不过午时便传到了江陵。

  于劲听闻后吓了一跳,如今大战在即,江南存粮已送往边防前线,是真真拿不出来。虽说他家大人已让京中世家开始捐粮,但少说也得开春才能运来。

  他以为主子爷定要大动肝火,将那李半仙斩杀了,却没料到,江陈只微蹙了眉,曲起指轻敲桌案,半晌,自语了句:“镇江?”

  他吩咐:“去查下这李半仙。”

  这话落了,于劲还未来得及应声,却见府衙正厅的门帘打起,差役引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待看清来人后,于劲又是一惊,这不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侍汪仁吗?怎得来了江陵。

  汪仁趋步上前,对着上首的江陈行礼道:“江大人,您的来信万岁爷看了,实在有些为难,一时也不好下圣旨,特意遣我来下个口谕。”

  江陈微蹙了眉,没作声,只浅淡的目光落在汪仁身上,让汪仁无端打了个寒战,急忙又道:“也非是圣上不应。您也晓得,沈侯爷当年可是坚定的太子一党,那些年,支持圣上者了了,那几位可是没少被太子打压,冒着全家被害的风险同太子对抗,如今事成了,圣上却要公然封沈侯爷的女儿为郡主,这是寒了这些老臣的心啊。如今江南局势复杂,实在不宜再生事端,不妨待大人回了京,圣上自会封沈姑娘为成平郡主,让她风风光光嫁进江家。”

  音音乃是罪臣之后,按理儿讲,是万万入不得高门,江陈亦不想她因身世再遭人非议,便请旨,要给她个体面的身份。

  他自然晓得,李椹是为难的,可为了让他安心,特意遣了汪仁来。

  他面上的冷凝散了些许,露出点浅淡笑意,对汪仁道:“汪总管既来了,便去后院歇一程吧。”

  汪仁当年是见过这位江大人的外室逝去后,江首辅枯坐内室,三天三夜不曾吃喝的模样,自然晓得大人对这沈姑娘的重视,一路上都有些忐忑,怕圣上这封旨意下不来,江大人会动肝火。如今见他如此,方才摸了把额上的冷汗,放下心来。

  待汪仁一走,江陈将最后一本文书批阅完,倚在椅背上,抬手摁了摁太阳穴。他将腰间的佩玉摘下来,拿在手中反复把玩,极为罕见的,带了点忐忑,问:“于劲,我将这玉送至沈音音面前,你说,她可会欢喜。”

  于劲抬头便见了他手中那枚莹润的羊脂玉,通透又盈盈,坠了一个小小的珏字,乃是江家传下来的佩玉,是新婚之时送给妻子的信物。他自然晓得主子的心思,忙躬身道:“自然欢喜。沈姑娘一直以来,所求的不过一个家,如今大人能给,想来她定会感念不已。”

  江陈眉梢微扬,沉默着没作声,背手立在窗前看外面一树轻绽的梅树。他忽而不想再等,既有了这口谕,他便想立刻见到她,问她一句:他给她一个家,一个纯粹的家,她可愿意嫁给他?

  他抬眸,吩咐于劲:“备匹马,我要去趟镇江,现在便去。”

  于劲搓搓手,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爷,您怕是不用去镇江,沈姑娘来江陵了,去了季家。”

  又去了季家?江陈一顿,眸光有一瞬的暗沉,曲起指,在案桌上轻敲了几下,问:“季淮可走了?我这里还有几件公务,要他去办。”

  “季大人今日午后便告了假,是大人您恩准的。”于劲觑着江陈神色,低低提了句。

  季淮连轴转了小半个月,今日午时来告假,江陈便允了,只未料到,沈音音也会来江陵。

  他微蹙了眉,想起明日休沐,那眸子里的光便益发暗沉了,吩咐于劲:“明日去趟季家。”

  正月十六一早,季家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罕见的热闹。

  音音坐在西厢的妆台前,看铜镜里精心装扮的姑娘。柳眉杏眼,红唇娇嫩,瓷白的肌肤泛着玉润的光。乌发间一枚玉簪,坠着一颗圆润东珠,晃啊晃,搅人心神。

  她对着铜镜眨眨眼,忽而问:“阿素,我今天要定亲了?”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将孑然一身,如今要有家了,竟生出些虚妄感。

  “嗳,是啊,姑娘今天定亲。”她的姑娘再不用喝避子汤,不会见不得光,她要堂堂正正嫁人了。阿素眼里都是水雾,又高兴又酸涩。

  她上前将音音上下打量了一圈,又在小姑娘发间别了一枚珠花,才将人拉出了厢房。

  出得后院,便见连廊上走来几位姑娘,正欲往正厅而去,见了主仆俩,俱都住了脚。

  是季家的几位表姑娘。许言同杨惠都是直率的性子,早忘了年前的那点子不快,蹦跳着围上来,惊叹:“音音,你今日这样好看!”

  音音今日一改往常的素淡,苏绣月华细锦衣,掐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海棠流云百褶裙,走动间,裙角轻轻扬起,娇弱的明媚。明明已非完璧,可几位表姑娘总觉得,她眉眼间那丝懵懂神情,依旧纯澈的紧,便是她们瞧见了,都忍不住要生出怜惜。

  音音便笑,杏眼弯成了月牙,微有些羞赧道:“自然要打扮打扮,今日不能给大哥哥丢了脸。”

  几位姑娘笑作一团,笑她不知羞。

  唯有王蓉,咬着唇,举步不前。她双目通红,显是哭过几场,踌躇了一瞬,忽而几步走来,将手中的匣子递出,往音音怀中一塞,带着鼻音道:“喏,订婚礼。”

  说完有些别扭的跺脚,冷哼:“别看我给你送礼,我还是生气。凭什么你一来,便得了季表哥的偏爱。上一回,我本也无甚恶意,是真心替你相看,姨母却将我好一通训,我有些生气的。”

  音音晓得,王蓉这性子,许是有些骄纵,但也是个直率热情的,也许有些观念同她相差甚远,却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便当即偏头问她:“那蓉姑娘要怎样才会消气?”

  王蓉瞧着音音娇俏的脸,看愣了一瞬,揪着帕子,面上都是失落神情:“你也确实好看,怪不得季表哥非你不可,算了,我不同你比。”

  她说完,甩着帕子便往正厅去。

  音音失笑,晓得这便是不计较了,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也最单纯。

  季家这次定亲宴,只请了亲近的族亲,不过巳时末,便陆陆续续到齐了。

  门房袖着手,满脸的喜气,瞧见华盖马车停在面前,走下来一位冷肃清俊的公子哥,哎呦,真真生的好看,他还是头一回,瞧见同他们家少爷不相上下的人。只看着面生的很,不是季家的亲眷,便躬身道:“这位爷,今日可有庚帖?”

  云纹贡缎直身下摆的金丝银线滚边一闪,江陈顿住了脚,被个门房拦在了门边,面上有些微的不悦。

  于劲瞧主子面色,上前问:“季家今日可是有宴,没有帖子进不了门?”

  “是了。”门房笑的喜气洋洋,扬声道:“今日是我们家大人的定亲宴呢。”

  江陈抬眸,微沉了目光凝在门房那张黝黑的面上,问:“季淮定亲?同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们季家故交的女儿,名唤音音的。”

  在门房殷切的回应里,江陈眼皮一跳,扣在腰间玉佩上的指尖骤然一击,挣的一声,白润羊脂玉上,裂开一条细细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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