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往生门中_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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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往生门中

  次日雪停,连着几日艳阳高照,三日后大雪融化,几近消失。

  宁姝刻意等到雪融完才策马离开。她曾和司烨说过,想与他一起看元宵的烟火。如今他不在身旁,她独自去看,只会徒增难过。

  于是到了小镇,宁姝只是稍作停留,买些粮灌满囊,接着上路。

  眼下过年,东淮人注重气氛,四处张灯结彩。哪怕最热闹的元宵已过,路上时不时还是会响几声鞭炮。在这样的喧嚣之中,很快她到达边境。掐指一算,竟比她预想的时间早了二十多天。

  也不知司烨回到京都没有,更不知林大人和笑笑如今是否安好……

  这一路上宁姝没少去看布告栏,可那样的大事,越靠近边界越无人关心。布告栏里么空空如也,么是些毛蒜皮的小事。宁姝本打算去密影暗枢问问,但想到密影暗枢毕竟跟往生门有莫大联系,打听多了,迟早会引起注意。放在那牵引机括绳索上的手又缓缓收回,打消念头。

  东淮和南地交界的木厝村,是宁姝儿时最爱待的地方。

  那时她年少,本不能离开往生门,但萧影怜惜她从小失去父母,便破例允许其余年纪稍长的几刹休假时,带她去外面玩耍。木厝村,是她当时能去的最远的地方。

  因为是交界之地,此处有东淮人,亦有南地人。他们白日会笑着打招呼,看上去和谐一片,入夜却关门闭户,生怕相互有接触。宁姝行走在村中,周遭异样的眼神朝她投来。思索片刻,她往附近深林而去。

  行到无人野地,宁姝翻身上树。

  日光柔和,她心血来,取出最后一颗血寒毒解药,捏在指间仔细凝看。

  “虎蝎子、木蓬、苍术、地缚根、蛇蜜……这么多年,我只找出解药中这几味药材。三哥他虽擅长用药,我却断然不能问他……”

  因为研制解药,等同于生出异心。

  师父怎会容忍生出异心之人活在世上?

  只是她委实不明白,师父为何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他们。

  往生门中绝大多数鬼魅都是孤儿,从小无依无靠,在世间辗转,颠沛流离。是往生门给了他们温暖,给了他们庇佑之所,他们做出那些事,是表忠心,是心甘情愿,是愿意用命来回报往生门的。

  难不计生死后果的付出还不够吗?必须用血寒毒这样的药吗?

  宁姝越来越觉得,她不懂。

  不懂自己从小到大,这片赖以生存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永远觉得往生门不值得她敞开心扉,而她也永远对往生门抱着几分警惕的原因。

  突然,头顶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宁姝猛然回神,仰头望去。几乎同时,一条花斑纹的蛇闪电般地向她雪白的脖子咬去。

  宁姝赶紧出手捏住它的七寸,定睛一看,却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这是一条七星蛇。

  七星蛇剧毒,只需一口,中毒者瞬间暴亡。

  “你真是不长眼睛!等会我就把你带去给三哥入药!”宁姝说着,顺树滑落。左手取出些紫色粉末涂满它的脑袋,然后把它打结成了麻花,塞入结实的皮袋中。

  被七星蛇这一吓,宁姝是断不敢再随便坐树上了。这也正好提醒了她,此时她已在南地,不能再如之前身处东淮般放松警惕。

  用过午饭后继续南行,没想到马跑着跑着,身后马蹄声竟多了起来。这条路并不常有人行,宁姝下意识地拉紧缰绳,让马放缓速度,想等他人先过。孰料身后的马也慢了下来。宁姝诧异一瞬,怕对方是对自己下手,冰丝已经用完,她翻手捻出几根麻针藏在怀中,蓄势待发。

  只是等了一阵,背后的马蹄声仍旧不急不缓,仿佛在模仿她一般。

  这让她很是烦躁,有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对方这明明白白拿她打趣,她也没必再等了。登时一踏,踩了马背跃至半空,转身将麻针悉数出。

  温吟与和苇絮吃了一惊,当即闪躲。

  “……”

  “……”

  “……”

  六目相对。

  过了一阵,宁姝气得跺脚:“温小八你嘛呀!亏得我这是麻针,是冰丝,你又没躲开,我——”

  苇絮眼看宁姝发火,急忙走前行礼,截断她的话:“苇絮见过九。”

  这下,宁姝再多的气话也只能收回。

  她闭眼哼了一声,拉起苇絮,拍拍苇絮的肩:“你别跟你师父学坏了!”

  苇絮弯弯角:“九多虑了。师父是见您心情不好,所以不敢贸然靠近。”

  “心情不好?”

  苇絮颔首:“……师父说,九只一个人悄悄坐去树上,就是心情不好。而且,您还险些被七星蛇咬到,此时定然不能招惹的。”

  宁姝立即瞪看温吟与:“跟踪我多久了?”

  温吟与涎笑,摆手:“不久不久,也就木厝村才看到你。”

  “那你——”眼神落到温吟与手上几处星星点点的伤口,愣了愣,朝他走近。

  温吟与见她眼神不对,知她看见了,连忙藏,却被宁姝强行抓住手腕,拉去眼前。

  这些伤口,她太熟悉了,跟司烨腿上,胳膊上的,一模一样。

  “你这是怎么弄的?”宁姝蹙眉,“你也掉暗洞里了?”

  温吟与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苇絮:“九,您都不知吗?江湖中最近都在传,玄清派杀了个南地妖女,还抛尸暗洞。最近在东淮活动的南地女子,只有您了!当时师父正在酒馆等您,我也是接到传信刚到,听见这消息,跟他四处去寻您。每一处暗洞,只能进人的,我们都去了!最初我们不知那里有东西,师父他着急,一心想找到您,便中了招……”

  宁姝咬咬,一时不敢看温吟与的眼睛。

  过了片刻,她小声嘀咕:“不是跟你说过,没等到我就先回南地?”

  “我会吗?”

  “……”宁姝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那你也不该相信东淮那些伪君子的话,你傻么?”

  温吟与挑一笑,尽是苦意:“小九,我等了那么些天不见你,你也没有消息传来,那个时候我听到传言,如何不信以为真?”

  这一笑看得宁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松开他的手,:“好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对。不过,我确实摔到暗洞里了,还断了条腿。”指指左腿:“养了好些时候,才终于能用。等回往生门,我还得请三哥来瞧瞧,毕竟断过,我怕以后不方便。”

  听到宁姝真的受了伤,温吟与目中满是担忧。想多问两句,又见她话语中带着生疏,便不去自讨没趣。转身拍了拍马背,:“那快走吧。你是觉得骑马不适,苇絮可以带你。”

  苇絮当即点头:“九上我的马吧!”

  宁姝顿时笑了:“我又不是残废!”一个翻身上马:“走了!”

  ……

  南地,雨连绵。

  虽然不像东淮那般大雪纷飞,但这冷却比下雪更甚。点点滴滴的雨如同九寒洞里的,颗颗砸在人身上,寒冷刺入肌肤。马鼻里喷出的白气,纷纷化作白雾,眨眼就消失不见。宁姝的手背早就僵,好不容易穿过层层毒障,来到往生门的暗林前,却再也没有力气去碰那机关。

  温吟与取下腰间的令牌,按入孔中,一番扭转。

  随即暗林中东处毒雾稍弱,现出条来。

  宁姝哆嗦着问:“你开我们住的地方嘛?不是该去拜见师父?”

  温吟与戏谑:“得了吧,你看你都快被冻死了。先去飞花瀑换身厚些的衣裳再说其他的。”

  “那你们呢?”

  “我也得回凌云壑换,你是不是傻?”温吟与说着,带了苇絮先行离开。走了几步回头:“对了,等会儿我们先在生死石见,再一起去拜见门主。”

  “好。”

  一年没回飞花瀑,一切还是如她离开前那般,别无二致。

  正在外围忙碌的仆人见到她回来,纷纷下跪问安,她颔首回应,步履匆匆地走到藤蔓长垂的洞口。

  此洞有郁毒障,是她父母留下的一保护。目的是阻隔那些有异心的仆人夜半之时偷袭,可如今宁姝却觉得,父母不仅是为了防那些仆人,更是为了给他们这密不透风,时时刻刻处于监视的生活中,寻觅丝毫能得喘息的机会。

  因此除了九刹和萧影,没有人能随意出入飞花瀑中心。

  走过毒障,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宁姝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肩很沉重。

  走出洞,眼前是一片绝美的景致。

  洞中不问四季,脚下的浅草仍旧碧绿,清新可人的颜色,其间还夹杂着点点红禁品蓝的野花。草地往前延伸,是一池清澈的湖。湖旁边有一棵硕大的树,壮的树上,枝条旁逸斜出,深绿的叶子似鸟的尾羽,尽情舒展着自己。而叶片之间,紫色的花朵竞相开放,浅的深的,密密匝匝,串在一起,占满整片枝头。偶有几朵凋谢的花往湖里坠落,紫和蓝错色浮沉,煞是好看。树花沁人心脾的香气在屋舍边缭绕,宁姝踏香而往,推开临的那间屋子,进去,又合上门。

  再出来时,她已换上南地服饰。青丝间的银饰叮咚作响,低头,腕间也绕上了代表她所谓尊贵身份的银蛇。

  “走吧。”她自己对自己说。

  来到生死石,温吟与已在那等候。

  宁姝的眼神掠过他,看向遥远的前方。

  生死石这名字,她小时候不懂,后来习武,便明白了。

  从毫无生气的这端,到明晃锦台的那端,中间是万丈深渊。而其中几处石柱高耸,成纵排布,恰好如桥。想过去,必须踏石而行。所以来者必须有上好的轻功,否则定然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准备好了?”温吟与问。

  “有什么准不准备的?”宁姝笑着反问,而后踏石先行。

  等落到平地,温吟与也跟了上来。同他一起往里走,一路上的男女纷纷问安。行至淬心堂,恰好遇到顾清风走出来。宁姝眸中当即一亮,从腰间解下袋子往他手中塞。

  顾清风笑了一半,把打招呼的话吞回腹中,问:“这是什么?”

  “药费,七星蛇!”

  “什么药费?”

  宁姝拍拍自己的腿,:“前段时间不小心,被东淮狗追着咬,摔断了。如今恢复,还是怕用着不利索,需三哥你瞧瞧。”

  顾清风登时着急:“我看看!”

  “等会再看吧,”温吟与拍了拍顾清风的肩,“等会我带小九过来。之前我们进来打开住处机括,门主定然知我们回来了。换衣服已经耽搁许久,再拖下去,就不好了。况且小九的这件事,也不愿让太多人知。”

  宁姝重重点头:“温小八说得没错!”

  顾清风一叹:“好吧,你们先去。”宁姝的发:“你这丫头,真不叫人省心。我在问焦台等你。”

  别了顾清风,宁姝心中忽就生出几分不安,走去温吟与的背后。

  一路亮晃,四周的光将淬心堂包裹得如同华丽宫殿,制造出温暖的假象。萧影坐在玉椅之上,他周身黑色,长袍曳地,影网覆面,虽不见面目,但威严之气自他周身奔泻,惹得宁姝和温吟与心颤不已,不敢抬头,直接跪下。

  “八刹温吟与,拜见门主。”

  “九刹宁姝,拜见师父。”

  温吟与和宁姝异口同声。

  “嗯,起来罢。”萧影简单一句。片刻后:“此次休假,可有遭遇?”

  温吟与回:“天剑山庄遇到些麻烦。”

  “哦?”

  “有不长眼的东淮狗拿我和小九开刀,不过都解决了。”

  萧影似笑非笑:“只是你们两个?”

  宁姝心里咯噔一声,正在发懵,温吟与又:“还有个当时结交的朋友。不过他是东淮人,后来我跟小九回南地,也就没再同路了。”

  “嗯。”听到这番解释,萧影便不再多言。起初听到宁姝身边多了个男人,他还有些意外,传密影暗枢的主事一问,倒没问出什么。而后等入南地,他暗自派人跟踪,一路上并未发现宁姝身边有其他男人,再加如今温吟与的解释,才终究放下心来。

  萧影的目光在温吟与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去宁姝身上。

  “丫头,你怎么瘦了?”

  宁姝噘嘴,恹恹:“东淮的东西越发难吃了!辣椒不辣便罢,好歹红颜色看着开胃,哪知到了后头,尽是些清汤寡的,怎么吃得下?”

  萧影瞬间笑起:“你这丫头,走哪儿都是吃吃吃!”

  “不是师父您说,能吃是福?”

  “哦,你还甩锅到本座身上来了?”

  宁姝连忙咋舌:“小九哪儿敢!小九对师父,可是无比的尊敬,无比的崇拜,无比的钦佩!小九走哪儿都想着您,念着您!若非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太重,我一定把它们统统搬回来,孝敬您!”

  萧影笑得更是开心,:“是太重,还是太贵?你这丫头贼,但凡花钱的,都得算了又算,除非落在自己身上大方,旁人的,往往顺手了事。”

  温吟与轻声笑:“谁说不是呢?想当年为窃玉佛,肿成猪头……”

  “温小八你找死!”宁姝当即踩他一脚。不过温吟与早料到她有此举动,提前一步闪开。眼看没得逞,她只能愤愤瞪他。

  萧影见他二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不禁笑着摇头。片刻后叹了口气。

  “师父?”

  “无事,”顿了顿,“本座只是想起你们小时候。一晃眼,你们都成年许久了。前段时间你们不在,往生门中死气沉沉。你们也知,九刹中老大是个闷的,老二是个铁的,老三是个痴的。至于老四老五,不提也罢。六和七呢,一见本座便一言不发。如今你们回来了,除开任务,还是多来坐坐,陪本座说说话罢。”

  温吟与和宁姝的心瞬间提起。常言伴君如伴虎,尽管萧影不是君,却也跟君没差,谁敢没事去打扰?不过想是这样想,他们还是笑:“一定一定。”

  听到他们口是心非的回答,萧影并不想戳破。身在这样的位置,能得到两分虚假回答已是难得,又何必多去追究。于是敛起笑容,瞬间严肃。

  “有任务给你们。”

  温吟与和宁姝顿时跪下:“是,请您下令!”

  走出淬心堂,宁姝捏着文牒,心情有那么一丝复杂。

  没想到回来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盗窃。

  也不知师父是故意还是真凑巧,让她去偷一尊玉观音。往事历历在目,宁姝暗自发誓,决不能再失手,因此密计划一番后,入夜便开始行动。

  三更时分,她成功抱着玉观音回到飞花瀑。

  这时间委实尴尬,是睡,不晓得睡到什么时候才能起床。若不睡,却又不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到天亮的好。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不小心就把司烨的香囊蹭到里衣中。她愣了愣,随即将它取了出来。

  夜色朦胧,看不分明。她颤着指尖抚过香囊,良久之后她幽幽一叹,把它贴上心口。

  阿烨,你那边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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