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往事1
二叔公家不算太远，杨战家在村西头，二叔公家则在村子中间那棵大榕树的边上，十分钟就走到了。刚才有成叔就是在榕树下和村里的汉子聊天的时候，看到杨战从这里路过，恰好把他给认了出来。
二叔公是族老，他家的院子在村子里也是比较好的。一进屋二叔公就张罗着让儿媳妇快去生火做饭。这个时辰村里的人早都吃过午饭了，杨战不好意思让人家为了他一个人再忙活，连忙推拒，但是二叔公把手一挥，根本不容他拒绝。
好在二叔公一家子都是热心人儿，听到“大壮”回来了都蛮高兴的，二叔婆还特意去鸡圈里抓了一只老母鸡杀了，准备给杨战炖鸡吃。
等饭的功夫，二叔公的二儿子杨有荣回来了，还有三个孙子杨安、杨康和杨志也都来了，都是小时候一起玩惯了的，见了面也都亲亲热热的。
几个男人围坐在堂屋里，迫不及待地问着杨战这些年的经历。
“大壮，当年咱村子加上你一共六个去挖河的，那五个去了两年，河挖好了就回来了，你咋现在才回来呀？”
“十年了啊，你都到哪儿去了？”
“是呀，问那五个，他们也都说不知道。”
“让大家为我担心了，”杨战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娓娓道来，“我其实是阴差阳错的从了军……”
十年前，朝廷颁下政令，为了开展河运，要在东南一代的几个州府修建运河，其中有一段途径杨家坳所在的丹阳县，因此附近的村子都需要出壮丁服徭役去挖河道。
那年杨战还没穿过来，原主杨大壮也才十四岁。
杨大壮家原也是比较殷实的，父亲杨贵从小在县城的木匠铺子里做学徒，学成出师之后便回到村子里做木匠，因为手艺好，为人也厚道，附近几个村子有谁家要打家具都会找他们家，因此也攒下不少银钱。
杨大壮三岁多的时候娘亲生急病去世了，因此杨贵对这个独生子十分疼爱，也没有续弦，而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他拉扯大。可惜还没等杨大壮成年，杨贵上山砍木材的时候遇到突发暴雨，被滚落的木材砸成重伤，等雨停被抬回家后只熬了一晚上就伤重不治去世了。
自此杨大壮成了孤儿，而他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还没办法自己独自撑起门庭。为着杨贵当木匠攒下的银钱和他们家的五亩水田、两亩旱地，族中有不少人家蠢蠢欲动想要收养杨大壮。
杨家坳的人都是同宗同族的，族长也是村长，村中一应大小事务都由族长和族老商议决定。
后来经过族中商议，决定让杨大壮在成年之前暂居在叔父家，也就是杨贵的亲弟弟杨发家。杨贵留下的十三两银子由族中代为保管，等到杨大壮独立门厅了再交给他，而那五亩水田和两亩旱地则在杨大壮借住期间由杨发一家种着，作为照顾杨大壮的报酬，七亩良田所出粮食除去田税和杨大壮的口粮以外，其余都归杨发一家。
一个十岁的小孩一年能吃多少粮食？收留一个小鬼头，平白一年多了七亩地的粮食，杨发和媳妇田氏两口子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因此杨大壮在叔父家并未受到多少苛待，毕竟有族老们还有村里其他人家盯着呢，他们要是苛待杨大壮，族里转头就能把这好事给了别人家去，因此明面上夫妇两对杨大壮是嘘寒问暖的。
但是自此杨大壮再没去过族中的学堂上学了，而杨发的大儿子杨文泽满了十岁后则被送到了县城里的学堂念书。
到了杨大壮十四岁那年，有衙役来各个村子招壮丁服徭役。政令规定，男丁六十岁以上、十三岁以下可以不服徭役，除此之外，各家各户留一个成年男丁，其余男丁皆要服徭役，要免除徭役则一人要缴纳五两纹银。
虽然此次服徭役只是去修建河道，不像是去服兵役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普通的力役也是十分艰苦的。修建河道没个三两年是回不来的，而且期间每一天都要没日没夜的干活，稍微慢一点就会有监工大鞭子抽你，餐风露宿、吃不饱穿不暖不说，生病了也不给医治。服力役的人去了往往不死也会蜕层皮，活着回来的很多人身子骨都坏了，落下了病根。
故而村子里稍有能力的人家都宁愿咬咬牙把一个人五两银子出了，免了自己家汉子的徭役。
本来这事也落不到杨大壮头上，因为他虽然年满十四岁了，但是他住在叔叔婶婶家属于寄居，而不是收养，他的户籍还是在自家的。这样一来他家只有他一个男丁，因此是不用服徭役的。
而杨发家虽然小儿子杨文旭只有八岁，但是大儿子杨文泽则恰好十三岁了，加上杨发自己，他们家就有两个男丁了，要么要出一个人去挖河道，要么就要掏五两银子。
杨发两口子是既不想出人，更不想出钱。最后田氏出主意道：“当家的，不如让杨大壮替咱儿子去服这徭役你看咋样？”
“让大壮去？这能行吗？”
“咋不行？反正都是要出一个人，有一个人去了就行了呗，哪还会有人细查呀。”
“可是那杨大壮也不会愿意的呀。”
“嗨，大壮这孩子人老实心又软，咱们到时候好好哭求一番，磨一磨，他肯定就答应了。”
“可是族中那边……”杨发还是觉得行不通，族里都有人盯着呢，他们不会同意的。
“哎呀，咱们非得族里同意干啥？咱们磨得大壮同意了，然后直接把他的名字往官差老爷那里一报，族里咋会知道呢？等后面族老们知道了，人都走了他们也没法子呀。”
看杨发还是有些犹豫，田氏又加了一把火，“大壮要是能去，那七亩地的粮食不就都是咱的了吗？不然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小崽子，他现在可正是能吃的年纪呢，他要是去了，咱一年能省下多少粮食？而且当家的你想想，他要是去服了徭役，万一出了啥子意外死在外面了，那这七亩地不就都是咱的了吗？”
杨发一听，顿时悚然而惊，但是架不住媳妇的撺掇，仔细想想又越来越觉得媳妇说得有道理。
最后两口子拿定了主意，跑到杨大壮屋子里噗通就跪下了，又是哭又是求。
一忽而说杨文泽马上要参加童生试了不能去服徭役，不然功名之路就要毁了，大壮你能忍心看着弟弟毁了前程吗？一忽而又说杨发也不能去服徭役，他要去了家里顶梁柱就没了，大壮你能忍心看着一家子都饿死吗？又哭喊着家里供养了三个小子，其中还有一个读书人实在是捉襟见肘，拿不出半分银子了，好歹养了杨大壮这三年多，也该到报恩的时候了……
两口子软磨硬泡了一整夜，杨大壮一开始不同意，到最后也只能沉默着认了。
等到二叔公得到消息，领着人赶过去时，杨发夫妇俩已经火速把杨大壮报了上去。事情已成定局，二叔公纵然是气的暴跳如雷，对着这黑心肝的夫妇俩一顿臭骂，也于事无补了，杨大壮还是跟着同村的五个汉子一起去服徭役了。m..coma
后面的际遇可说是十分神奇了。
到了河道工事那边，监管的小吏看杨大壮年纪尚小，便没有分派他重苦力活，而是让他做一些杂事，有一次杨大壮和其他几个壮丁随着两个官差一起运送了三车粮食到另一段工事去，没成想在山路上竟遇到了一伙土匪，一队十几个人为了保护粮食死了大半，杨大壮后背也挨了一刀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竟躺在帐篷里。
原来刚好有一支前往北疆的急行军途经此地，前方探路的斥候发现了有土匪在抢粮，连忙报了上去，统帅便派出了一支小队把土匪剿灭了，打扫的时候发现运粮食的人都被土匪杀了，只有杨大壮还有气，便把他带着了。
因为这支军队是紧急秘密调往北疆的，为了不暴露行迹，一路都是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行军，也不可能派人把他送回丹阳县，杨大壮便只好一直随军。待到他伤好后想着自己反正也无父无母，没有家累，索性就投了军。
当年是和平了二十年的北方边境突燃战火，一直在北方偏安一隅的游牧民族突厥人卷土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攻占了三座城池，消息传回锦朝，朝野震惊。皇帝在和几位军队统领彻夜商议了御敌良策之后，次日早朝便让群臣商议是迎战还是议和，在朝臣们争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私底下则秘密下令从几个重要的军机重地调兵北上御敌，预备打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杨大壮误打误撞遇到了其中一支军队，便也跟着北上奔赴了战场，就这样本来好好的力役就这样变成了兵役，而这场仗则一打就打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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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公是族老，他家的院子在村子里也是比较好的。一进屋二叔公就张罗着让儿媳妇快去生火做饭。这个时辰村里的人早都吃过午饭了，杨战不好意思让人家为了他一个人再忙活，连忙推拒，但是二叔公把手一挥，根本不容他拒绝。
好在二叔公一家子都是热心人儿，听到“大壮”回来了都蛮高兴的，二叔婆还特意去鸡圈里抓了一只老母鸡杀了，准备给杨战炖鸡吃。
等饭的功夫，二叔公的二儿子杨有荣回来了，还有三个孙子杨安、杨康和杨志也都来了，都是小时候一起玩惯了的，见了面也都亲亲热热的。
几个男人围坐在堂屋里，迫不及待地问着杨战这些年的经历。
“大壮，当年咱村子加上你一共六个去挖河的，那五个去了两年，河挖好了就回来了，你咋现在才回来呀？”
“十年了啊，你都到哪儿去了？”
“是呀，问那五个，他们也都说不知道。”
“让大家为我担心了，”杨战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娓娓道来，“我其实是阴差阳错的从了军……”
十年前，朝廷颁下政令，为了开展河运，要在东南一代的几个州府修建运河，其中有一段途径杨家坳所在的丹阳县，因此附近的村子都需要出壮丁服徭役去挖河道。
那年杨战还没穿过来，原主杨大壮也才十四岁。
杨大壮家原也是比较殷实的，父亲杨贵从小在县城的木匠铺子里做学徒，学成出师之后便回到村子里做木匠，因为手艺好，为人也厚道，附近几个村子有谁家要打家具都会找他们家，因此也攒下不少银钱。
杨大壮三岁多的时候娘亲生急病去世了，因此杨贵对这个独生子十分疼爱，也没有续弦，而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他拉扯大。可惜还没等杨大壮成年，杨贵上山砍木材的时候遇到突发暴雨，被滚落的木材砸成重伤，等雨停被抬回家后只熬了一晚上就伤重不治去世了。
自此杨大壮成了孤儿，而他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还没办法自己独自撑起门庭。为着杨贵当木匠攒下的银钱和他们家的五亩水田、两亩旱地，族中有不少人家蠢蠢欲动想要收养杨大壮。
杨家坳的人都是同宗同族的，族长也是村长，村中一应大小事务都由族长和族老商议决定。
后来经过族中商议，决定让杨大壮在成年之前暂居在叔父家，也就是杨贵的亲弟弟杨发家。杨贵留下的十三两银子由族中代为保管，等到杨大壮独立门厅了再交给他，而那五亩水田和两亩旱地则在杨大壮借住期间由杨发一家种着，作为照顾杨大壮的报酬，七亩良田所出粮食除去田税和杨大壮的口粮以外，其余都归杨发一家。
一个十岁的小孩一年能吃多少粮食？收留一个小鬼头，平白一年多了七亩地的粮食，杨发和媳妇田氏两口子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因此杨大壮在叔父家并未受到多少苛待，毕竟有族老们还有村里其他人家盯着呢，他们要是苛待杨大壮，族里转头就能把这好事给了别人家去，因此明面上夫妇两对杨大壮是嘘寒问暖的。
但是自此杨大壮再没去过族中的学堂上学了，而杨发的大儿子杨文泽满了十岁后则被送到了县城里的学堂念书。
到了杨大壮十四岁那年，有衙役来各个村子招壮丁服徭役。政令规定，男丁六十岁以上、十三岁以下可以不服徭役，除此之外，各家各户留一个成年男丁，其余男丁皆要服徭役，要免除徭役则一人要缴纳五两纹银。
虽然此次服徭役只是去修建河道，不像是去服兵役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普通的力役也是十分艰苦的。修建河道没个三两年是回不来的，而且期间每一天都要没日没夜的干活，稍微慢一点就会有监工大鞭子抽你，餐风露宿、吃不饱穿不暖不说，生病了也不给医治。服力役的人去了往往不死也会蜕层皮，活着回来的很多人身子骨都坏了，落下了病根。
故而村子里稍有能力的人家都宁愿咬咬牙把一个人五两银子出了，免了自己家汉子的徭役。
本来这事也落不到杨大壮头上，因为他虽然年满十四岁了，但是他住在叔叔婶婶家属于寄居，而不是收养，他的户籍还是在自家的。这样一来他家只有他一个男丁，因此是不用服徭役的。
而杨发家虽然小儿子杨文旭只有八岁，但是大儿子杨文泽则恰好十三岁了，加上杨发自己，他们家就有两个男丁了，要么要出一个人去挖河道，要么就要掏五两银子。
杨发两口子是既不想出人，更不想出钱。最后田氏出主意道：“当家的，不如让杨大壮替咱儿子去服这徭役你看咋样？”
“让大壮去？这能行吗？”
“咋不行？反正都是要出一个人，有一个人去了就行了呗，哪还会有人细查呀。”
“可是那杨大壮也不会愿意的呀。”
“嗨，大壮这孩子人老实心又软，咱们到时候好好哭求一番，磨一磨，他肯定就答应了。”
“可是族中那边……”杨发还是觉得行不通，族里都有人盯着呢，他们不会同意的。
“哎呀，咱们非得族里同意干啥？咱们磨得大壮同意了，然后直接把他的名字往官差老爷那里一报，族里咋会知道呢？等后面族老们知道了，人都走了他们也没法子呀。”
看杨发还是有些犹豫，田氏又加了一把火，“大壮要是能去，那七亩地的粮食不就都是咱的了吗？不然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小崽子，他现在可正是能吃的年纪呢，他要是去了，咱一年能省下多少粮食？而且当家的你想想，他要是去服了徭役，万一出了啥子意外死在外面了，那这七亩地不就都是咱的了吗？”
杨发一听，顿时悚然而惊，但是架不住媳妇的撺掇，仔细想想又越来越觉得媳妇说得有道理。
最后两口子拿定了主意，跑到杨大壮屋子里噗通就跪下了，又是哭又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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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软磨硬泡了一整夜，杨大壮一开始不同意，到最后也只能沉默着认了。
等到二叔公得到消息，领着人赶过去时，杨发夫妇俩已经火速把杨大壮报了上去。事情已成定局，二叔公纵然是气的暴跳如雷，对着这黑心肝的夫妇俩一顿臭骂，也于事无补了，杨大壮还是跟着同村的五个汉子一起去服徭役了。m..coma
后面的际遇可说是十分神奇了。
到了河道工事那边，监管的小吏看杨大壮年纪尚小，便没有分派他重苦力活，而是让他做一些杂事，有一次杨大壮和其他几个壮丁随着两个官差一起运送了三车粮食到另一段工事去，没成想在山路上竟遇到了一伙土匪，一队十几个人为了保护粮食死了大半，杨大壮后背也挨了一刀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竟躺在帐篷里。
原来刚好有一支前往北疆的急行军途经此地，前方探路的斥候发现了有土匪在抢粮，连忙报了上去，统帅便派出了一支小队把土匪剿灭了，打扫的时候发现运粮食的人都被土匪杀了，只有杨大壮还有气，便把他带着了。
因为这支军队是紧急秘密调往北疆的，为了不暴露行迹，一路都是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行军，也不可能派人把他送回丹阳县，杨大壮便只好一直随军。待到他伤好后想着自己反正也无父无母，没有家累，索性就投了军。
当年是和平了二十年的北方边境突燃战火，一直在北方偏安一隅的游牧民族突厥人卷土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攻占了三座城池，消息传回锦朝，朝野震惊。皇帝在和几位军队统领彻夜商议了御敌良策之后，次日早朝便让群臣商议是迎战还是议和，在朝臣们争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私底下则秘密下令从几个重要的军机重地调兵北上御敌，预备打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杨大壮误打误撞遇到了其中一支军队，便也跟着北上奔赴了战场，就这样本来好好的力役就这样变成了兵役，而这场仗则一打就打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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