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 33 章_菟丝花外室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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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第 33 章

  五月的夜,风轻柔,月轻柔,微醺的醉人。

  本该是极美好的春夜,可音音只觉得寒凉。她裹着薄锦衾,在榻上辗转反侧,天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做了个极长的梦,梦里还是膝下承欢的年纪,她因着童言无忌,冒犯了坡脚的阿婆,被母亲罚跪祠堂。

  祠堂里阴气森森,让她心里发毛,那窗外风灯一晃,吓的她哇哇哭起来。窗外嘟嘟的敲击声响起,让她止了哭声,抬头一看,便见幻表姐正爬窗而入。

  苏幻利索的跳进来,一壁嫌弃道:“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厉鬼都要被你招来了。”

  说完从袖中摸出热气腾腾的松瓤鹅油卷,打开油纸,递过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音音瞥见她宽松的袍袖下,白净的手臂被烫红了一大截,又哭起来:“呜呜呜,大姐姐你真好。”

  “废话,我是你姐姐啊。”苏幻浑不在意,嘴硬又心软。

  画面一转,也不知是哪年的除夕之夜,屋子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一片。她与大姐姐给双亲贺了新春祝词,转身往后院走。

  明灭的烟火里,苏幻一脸憧憬,忽而感叹:“音音,等我日后成了婚,要多生几个娃娃,我也想要个热热闹闹的家。”

  她的幻表姐自幼失怙,心里一直想要个家,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音音笑她不知羞,两人调侃着笑闹一团,笑着笑着,她便醒了。

  她嘴角还带着笑意,可慕然睁眼,忽而想起,就在昨日,她大姐姐头个孩子死了,往后,也再不能有个热热闹闹的家了。

  而这一切,大抵都因为她。

  她蜷作一团,昨日一直隐忍着的泪水涟涟而下,打湿了锦枕。

  “姑娘,可是醒了?”

  羌芜听见帷帐下悉悉索索的动静,出声询问了句。她将红漆食盒端进来,小心劝慰:“姑娘先用点饭食吧,这一个日夜了,滴米未进,如何使得。”

  鲛绡帷帐里又是一阵悉索之声,不过片刻,素手挽起帷帐,露出娇媚的脸。音音起了身,面上淡淡的,并无方才独处时的无助凄婉,她几乎不在人前哭。

  她接了羌芜递过来的杏仁粥,小口而食,问:“陈家可来信了?”

  “来了,萍儿姑娘亲自过来的,说是苏夫人醒了,正调理,瞧着并无绝望之态。”羌芜正往炕桌上摆饭食,闻言回了句。

  音音没说话,她早料到了,她的大姐姐要强的很,断不会在人前失态,只是人后何种滋味,她实在不敢想。

  但她也不打算立时去看她,她晓得,大姐姐不愿兄妹们瞧见她如今的狼狈。需得等她体面些,才愿见她的吧。

  羌芜拿了帕子替小姑娘擦手,忽而想起什么,顿住动作,道:“姑娘,你昨个让我去查那幼娘,上午便得了信。这幼娘家中还有个胞弟,原先靠她做淸倌儿供养读书,前几日据说得了吏部崔大人青眼,被举荐进了太学旁听。”

  音音端粥的手一颤,淋漓了些许汤汁在手上。又是柳韵的表哥啊。怪不得那幼娘愿意舍了命,原来柳韵许了她胞弟的前途。若说原先她还只是猜测,如今倒是敢肯定,大姐姐这桩事,便是柳韵一手谋划的。

  她只是想不明白,柳韵又何至于此?

  羌芜替小姑娘擦拭了手上的汁水,瞧着她默不作声,只一勺勺的喝粥,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平素软糯的温柔里,透出了些坚韧的决绝。

  音音用完了粥,还想再歇下,羌芜好说歹说,想要她起来散散食,却是说不动,只得又给她放下了帷帐。

  只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听里面小姑娘声音虚弱,低低道:“羌芜,那止痛的汤药熬一副来。”

  “好好好,姑娘您等着。”

  羌芜一听,便知小姑娘这是来月事了,近来她来月事,总要疼一脑门子的汗,只能靠这止痛的汤药熬过去。

  羌芜手脚麻利,不过片刻便端了汤药来,掀起帐帘,却见小姑娘已抱着小腹蜷缩成了一团,小脸上一点子血色也无。

  她将人扶起来,吹凉了汤药送过去,心疼道:“姑娘,要不您还是要大人给您唤个太医,仔细瞧瞧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小姑娘,每每疼痛难忍也只是自己挨着,从不麻烦旁人,羌芜以为,她定要一口回绝,并不愿因自己这点小事,让大人费心费力。

  只没料到,她听见靠在她身上的小姑娘语调清浅,道了句:“好,把这汤药倒了,遣人去寻大人吧。就说我疼的受不住了。”

  江陈来的倒也快,不过两刻钟,便从宫里携了太医来,携的还是头发花白的圣手孙太医。

  他本是从枢密院出来,要进宫理政,不巧在宫门边便见着了带话的家奴,说是沈娘子腹痛难耐,要大人回去看一眼。

  他知道沈音音的性子,她从来不在他面前讨要怜惜,况且他二人如今又僵持,更是不肯示弱的,如今肯遣人来寻她,想来定不是小事。

  他大步流星,进了首辅府内室一掀帷帐,果然见小姑娘细汗淋淋,弓着身子,微微发颤。

  听见声音,音音仰起脸,对上他幽深的眸子,忽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声音里多是委屈:“你怎么才来,我疼啊。”

  她一双眼湿漉漉的,望过来,带着浓浓的依赖,看的江陈眼皮一跳。

  他还以为她不愿见他,而他亦有骄傲,并不想再踏进首辅府内室,最近几日,都是归家过夜,除了醉酒那晚。只没料到,她还是对他依赖的。

  他不咸不淡“嗯”了一声,一副不在意神色,身后的一只手却攥紧了,扬声唤:“孙太医,来瞧瞧。”

  他说着放下帷幔,将人遮严实,又拿绢帕盖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才让孙太医进来切脉。

  孙太医掀起耷拉的眼皮看了江陈一眼,嘀嘀咕咕:“连人都见不着,如何望闻问切,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能吃了你的美娇娘?”

  他自持资历老,向来说话也随便。只今日这话出了口,却见这位年轻的首辅大人淡淡暼来一眼,淡漠又凉薄,像是上好匕首闪着的寒芒,让他心里莫名一凛,再不敢多言。

  沉默着诊了会子脉,他面上神情渐渐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江陈的目光凝在帷幔后那娇小身影上,低低问了句:“倒底如何?”

  孙太医便道:“按理说本是妇人寻常宫寒,只姑娘这症状却是不好调理,寒气之重,非同小可,想来必是用了至阴至寒之物。”

  “至阴至寒之物?”

  江陈重复了一遍,忽而蹙眉,带了怒气的声音:“羌芜,你们下人是如何伺候饮食的?!可是给沈音音吃了什么?”

  羌芜闻声吓的魂都没了,噗通跪了,道:“大人息怒,姑娘平日饮食断不至于如此,大抵……大抵……”

  “大抵如何?”江陈已是不耐,那丝怒气已成了暴戾,在胸口横冲直撞。

  羌芜一咬牙,俯身道:“想来是常用避子汤之故。”

  她这话落了,室内静默了一瞬。

  江陈身子一僵,片刻后才道:“把那避子汤端来。”

  有那看眼色的的婢女急急跑出去,从红堇处寻来些剩下的药材,呈上道:“大人,红堇姑娘是国公府上派来的,平素专管娘子避子一事,奴婢也只从她那里寻了这些来。”

  孙太医接过一看,直皱眉头:“红花、麝香、水银,这真是一个比一个阴毒,也怪不得如此了。哪里是避子,这怕是要这小姑娘绝嗣啊。”

  江陈额上青筋跳了跳,幽深的眸子里蕴起了风暴,眼见着就要发作,屋子里的奴仆们各个战战兢兢,却听帷幔里的小姑娘低低唤了声:“大人。”

  声音细细的,风一吹就散,落在江陈心里又酸又涩。

  他轻轻“嗯”了一声,嘱咐孙太医开了药来,挥手让众人退了个干净。掀帘进去,一伸手便将那单薄的小姑娘揽进了怀里。

  他以为她会抗拒,却见小姑娘肩背轻动,往他怀里钻了钻,倒像那受伤的幼崽,寻到了可靠的怀抱。

  帷帐里有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开口,音音嫩白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见他清晰的心跳,一下两下……倒是有点像为她而跳。她不知怎得,竟是脱口道:“我大姐姐的孩子没了,往后也再不能生了,我对不起她!我要说........”

  这话没头没脑,出了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明明不抱希望,为何还要下意识再问?

  音音只觉嗓子发干,骤然住了口。

  江陈瞧她模样,开口要问她余下的半句话,却见小姑娘呆愣一瞬,忽而沁出泪来,闷闷道:“我因着大姐姐,心里难受的紧,竟同大人说这些,也是糊涂了。”

  说着往他怀里蹭了蹭,又道:“我正难受着呢,说话便随便,但大人你不许同我计较。”

  她这话带着蛮横的娇憨,淡淡的嗔怪。让江陈不自觉扬了扬眉。他没想过,她还会同他如此说话。

  江陈默了一瞬,修长的大手贴在她小腹上,轻轻揉动,良久,哑着声道了句:“往后。那避子汤勿需再吃。你大姐姐那边若是不放心,可遣孙太医去瞧瞧。”

  他这话落了,便见小姑娘仓惶抬起头,小心翼翼问了句:“真的吗?可若是生下庶长子,无异于打主母的脸,如何使得?”

  她这副小心谨慎模样让江陈心里莫名不舒坦,他想起那时的国公府嫡姑娘,也温柔娇媚,可因着自小被爱滋养着,想要什么从来都是伸手便要,何曾这般小心过。

  他语调莫测,淡淡道了句:“我说不用吃,便不用吃。”

  音音愣怔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却见羌芜已端了汤药来。

  江陈端过来,并不假旁人手,一勺勺喂她。

  待温热的汤药下了肚,音音又缓了一瞬,才觉得好受了些许。

  她靠在江陈怀中,僵硬的脊背放松下来,闭着眼,落下一排长睫的阴影。

  江陈以为她睡着了,动了动身子,却听怀里的小姑娘轻轻道:“大人,你知道我为何要离开吗?”

  “为何?”江陈语调随意,可替她拽被角的手却攥紧了。

  这是他心里的顽疾,让骄傲的他不敢听不敢问。

  他紧绷着下颔线,等了许久,才听见她又道:“我家人都没了,我想要个家了。”

  “可我留在大人身边,是连子嗣都不能有的。我幼时读过几本医书,这避子汤阴毒,是早晓得的,我怕自己再喝下去,往后再不能得圆满。到那时年老色衰,大人也厌弃了我,又无子嗣傍身,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哪里又能得个家呢。”

  她声音低低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凿进江陈心中,让他恍惚一瞬。

  片刻后,江陈才犹疑着问:“若往后,我许你子嗣,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顿了顿又补了句:“真心实意的留下来。”

  音音仰脸,杏眼里有熹微的光亮,忽闪忽闪看住他:“我……”

  她没说下去,可那眼里的光却让江陈压抑了许久的心骤然开阔,一抬手将人箍的更紧了几分。

  音音微挣了挣,她埋下脸,微舒了口气,他大概是信了这由头的吧?

  信了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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