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白云观
白云观位于上阳城北的白云山的山坳里，卫家人笃信道教，每年都会去上香祈福，捐些香火钱，一来二去，老观主与卫容熟识交好，白云观也成为卫家人常去之地。
卫其羽少时曾随母亲多次前去求签解惑，观中大殿偏殿、小径花园她都熟悉，这观中道人也待她甚为亲切，但自从嫁与顾炎不久，她便别了故土，这白云观也多年不至。
一个时辰后，卫府的马车已来到白云观山门外。
卫其羽搀扶着卫母从马车上下来，远远望着山峦起伏，黄色的山门隐隐可见，沧海桑田感更为强烈，她不由深吸口气。
卫母侧目道“怎的，可是不适？”
她摇了摇头，卫诗雨已搀扶着刘氏上前来，四人迈步踏上台阶，后面跟着两个婆子。
近年来，桑朝的百姓喜欢上外来的佛教，山脚下的明远寺日渐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白云观香火却是变得寥寥，一路走来，道路已有些破败，杂草渐生，无人前往，几分荒凉。
见此情景，卫母回头对刘氏道“大嫂，今日可多给些香火钱。”
刘氏点头道“自然，我今日除了问诗雨的锦绣之事，更要去给诗雨求求姻缘。”
卫诗雨在旁报赫，小声道“娘。”
卫母与刘氏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四人跨进观门，门口竟无一人值守，从前来过多次，倒也轻车熟路，沿着小径穿过前殿，来到正殿。
正殿门前，一位的老道坐在正殿门前读着道经，面容舒展透着自在，似乎香客络绎也好，寥寥也罢，都与他无关。
卫母上前行礼道“道长”
老道略一抬眉，他认得卫家人，当即站起回礼道“卫夫人。”
朝殿内请道“先进香罢。”
老道带着她们跨进殿门，也不等道童，转身从香案上拿起香，先后递予卫夫人、刘氏、卫诗雨、卫其羽。
四人虔诚跪下，各自祈福。
卫其羽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头，于她而言，能重来一世已是最大的机缘，此时她心中空空，除了退掉与顾炎的婚事，倒再无事所求。
睁开眼，撞上老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便淡淡一笑。
老道抚须道“卫小姐心宽神清，是有福缘的人。”
卫母听了这话，面上露出笑来，随即奉上了香火钱，老道一边接过奉上的香火钱，道了声“无量寿佛”，又取了签筒递给卫母。
四人依次摇签，卫其羽接过签筒轻轻摇动，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有签落到地上，她小心捡起，递与老道，老道看了一眼，拂须道“此乃平签，意为开始，若卫小姐心中有所求之事，需小心耕耘才是。”
“是。”卫其羽心道，退亲这事，可不是得小心耕耘。
进香完毕，老道邀卫母和刘氏后殿奉茶，卫其羽和卫诗雨望着大殿四周绿树起了游春的心思，禀了各自母亲，沿小径走到道观后园。
卫诗雨与卫其羽并肩走着，却面色不豫，似有心事。
卫其羽知她是为了面见王夫人之事担忧，她这位堂姐自小丧父，由性格强势的母亲一手带大，竟没有养出跋扈的性子，反倒是怯懦软弱得可以，她两人虽从小长在一个屋檐下，但一个外烈，一个柔懦，卫其羽看她不顺，她也畏惧卫其羽，彼此间连话也不曾多说。但经上一世的磋磨，今次卫其羽对这位堂姐已没了排斥，多了几分少见的耐心。
卫诗雨的忐忑不安也在情理之中，这位宛秀阁的王夫人是上阳城中有名的刺绣大家，技艺非凡，绣品千金难求，向她拜师求教的贵女们络绎不绝，但这王夫人自恃其才，眼光甚高，若她看不入眼的话语毫不留情，已将上阳城中的贵女们得罪得七七八八，日子一久，再无人敢上前拜师。
刘氏近日才托人打通了关系，让卫诗雨得见这王夫人一面。但卫其羽记得，上一世凭卫诗雨的绣工，不仅面见时得了王夫人青眼，还承其衣钵，得了真传。
当即出言安慰道“堂姐且放宽心罢，你绣工很好，王夫人必定会喜欢你的绣品。”听到卫其羽所言，卫诗雨受宠若惊，从小到大这堂妹都嫌她性子绵软不爱亲近，今日这般鼓励让她鼓起几分勇气“其羽，真的么，你喜欢我的绣品？”
卫其羽诚恳点头“那是当然。”说着伸手拍了拍卫诗雨的手臂以示鼓励。
这番举动让卫诗雨露出个笑容来，一扫满面愁云，放宽心思与卫其羽赏看观中风光。
白云观繁盛时期信善众多，不仅大肆扩建殿宇，更按春夏秋冬特色规划了观中园景，间以瀑布、溪流、池塘、亭台楼阁、风雨长廊，可算上阳一景。
如今这白云观不复当年热闹，有些道人守不住清寒还了俗，仅余十余个自幼入了道门的道人照常修行无碍，无拘无束的散在观中各处，两人一路走来不见一个道人，清心畅快。
行至夏园疏荷池旁，几片荷叶孑然独立，荷花还未起苞，隐约有读书声传来，听声音并不像是道经，卫其羽侧身眺望，正好迎面走来一位中年道士，看着也算面熟，朝她行礼。
她回礼问道“何人在念书？”
“是石亭中的谢善人，借住在山下的明远寺中，因寺中香客众多，特来观中读书。”
卫其羽听完道人所言，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领会过来，顿觉好笑，这个人，在寺庙里蹭住，在道观里蹭读，当真是。。。
林府里的宴会，已是酒过三巡，赵成禹坐在顾炎身侧颇有些无趣，忍不住朝顾炎看去，却见他似乎正握着酒杯出神，当即觉得不可思议，他可从未见过顾炎这般模样，忍不住道“顾兄，你在想什
么？”
顾炎手指摸索酒杯，道“无事。”
赵成禹看了眼对面那群虎视眈眈望着顾炎却不敢凑上前来的女人，又看了眼被孤立在一侧的王静姝，总觉得少了什么，来回看了几眼，他恍然大悟道“顾兄，卫小姐怎么没来？！”
他就说有什么不对劲，少了平常见了顾炎就冲过来的卫其羽，只留一群只敢看不敢过来的贵门小姐，果然是分外无趣。
闻言，顾炎总算侧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只回过头去，抬起手将酒杯中的慢慢喝下，看来，是早已发现了此节。
赵成禹回想起了在风宁府上见到卫其羽的情景，以及上次在第一楼上卫其羽匆匆而走的冷淡，憋不住满腔好奇“顾兄，发生什么事了？”
顾炎握住酒杯的手指微动，他下意识的想起当日卫其羽面上的冷漠和眼中显而易见的退避之色，那个总是冲着他露出甜甜笑容的少女，是什么让她变了一副模样？
他想起去年雪灯会上，她一身红衣，娇艳张扬，多情热烈的目光追逐着他，托着桃腮粉颊对他巧笑嫣然，亲热的挽着他的手臂，一口一个顾郎，订亲后，不顾周围目光总想时刻陪伴他身侧，去邙山前，送别时依依不舍的目光。
短短月余，为何疏离至此，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竟连宴会也不来参加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
彼时，一阵疏朗悠远的琴声响起，诸人被琴声所吸引，皆是左右相顾，终于发现宴会内堂对面的水榭上有一个垂头抚琴的身影，琴声随清风传送，湖面泛起点点涟漪，那抹身影，仿佛娇柔不胜微风，惹人注目怜惜。
一曲终了，林氏命人将她请了过来，那女子刚跨进内堂便吸引了诸人的目光，女子穿了件粉衫罩锦绣白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倾髻，一丝不苟的妆容上贴了桃粉珠片，衬得面如芙蓉，体态风流，不仅柔美，还有几分梨花般的清爽娇嫩，这样毫无侵略感的美与王静姝那极具冲击力的美相比，更能让人生出好感和怜惜之意，就连那些个素来挑剔的贵女也看直了眼睛，半晌才忍不住问道
“她是谁？”
林氏慎重介绍道“诸位，此乃顾中行大人的养女杜云薇，半月前方从恒水来到上阳，还望诸位今后多多照应。”
李艳茹惊道“她竟是顾中行的养女，那她岂不是顾公子的妹妹？”
林炜彤在旁低声补道“可不止呢，这位杜姐姐的父亲因救顾姑父而死，顾姑父怜惜她得紧，不仅将她收为干女儿，一直将她好生养在，还允她不改姓氏。”
说着，她故意拉长了语气道“说来，她可算是我表哥的青梅竹马，表哥未回上阳之前在恒水与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些年，她现在也住在表哥府中。”
“哦，这么说来，顾公子与她的情谊颇深咯？”苏莹莹追问道。
林炜彤笑道“自然，她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岂是外人可比！连我这个表妹看了都羡慕呢！”
陈艳茹看了看那面带羞怯的杜云薇，又看了看面含愠色的王静姝，幽幽的道“可惜了，今日卫其羽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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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其羽少时曾随母亲多次前去求签解惑，观中大殿偏殿、小径花园她都熟悉，这观中道人也待她甚为亲切，但自从嫁与顾炎不久，她便别了故土，这白云观也多年不至。
一个时辰后，卫府的马车已来到白云观山门外。
卫其羽搀扶着卫母从马车上下来，远远望着山峦起伏，黄色的山门隐隐可见，沧海桑田感更为强烈，她不由深吸口气。
卫母侧目道“怎的，可是不适？”
她摇了摇头，卫诗雨已搀扶着刘氏上前来，四人迈步踏上台阶，后面跟着两个婆子。
近年来，桑朝的百姓喜欢上外来的佛教，山脚下的明远寺日渐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白云观香火却是变得寥寥，一路走来，道路已有些破败，杂草渐生，无人前往，几分荒凉。
见此情景，卫母回头对刘氏道“大嫂，今日可多给些香火钱。”
刘氏点头道“自然，我今日除了问诗雨的锦绣之事，更要去给诗雨求求姻缘。”
卫诗雨在旁报赫，小声道“娘。”
卫母与刘氏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四人跨进观门，门口竟无一人值守，从前来过多次，倒也轻车熟路，沿着小径穿过前殿，来到正殿。
正殿门前，一位的老道坐在正殿门前读着道经，面容舒展透着自在，似乎香客络绎也好，寥寥也罢，都与他无关。
卫母上前行礼道“道长”
老道略一抬眉，他认得卫家人，当即站起回礼道“卫夫人。”
朝殿内请道“先进香罢。”
老道带着她们跨进殿门，也不等道童，转身从香案上拿起香，先后递予卫夫人、刘氏、卫诗雨、卫其羽。
四人虔诚跪下，各自祈福。
卫其羽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头，于她而言，能重来一世已是最大的机缘，此时她心中空空，除了退掉与顾炎的婚事，倒再无事所求。
睁开眼，撞上老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便淡淡一笑。
老道抚须道“卫小姐心宽神清，是有福缘的人。”
卫母听了这话，面上露出笑来，随即奉上了香火钱，老道一边接过奉上的香火钱，道了声“无量寿佛”，又取了签筒递给卫母。
四人依次摇签，卫其羽接过签筒轻轻摇动，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有签落到地上，她小心捡起，递与老道，老道看了一眼，拂须道“此乃平签，意为开始，若卫小姐心中有所求之事，需小心耕耘才是。”
“是。”卫其羽心道，退亲这事，可不是得小心耕耘。
进香完毕，老道邀卫母和刘氏后殿奉茶，卫其羽和卫诗雨望着大殿四周绿树起了游春的心思，禀了各自母亲，沿小径走到道观后园。
卫诗雨与卫其羽并肩走着，却面色不豫，似有心事。
卫其羽知她是为了面见王夫人之事担忧，她这位堂姐自小丧父，由性格强势的母亲一手带大，竟没有养出跋扈的性子，反倒是怯懦软弱得可以，她两人虽从小长在一个屋檐下，但一个外烈，一个柔懦，卫其羽看她不顺，她也畏惧卫其羽，彼此间连话也不曾多说。但经上一世的磋磨，今次卫其羽对这位堂姐已没了排斥，多了几分少见的耐心。
卫诗雨的忐忑不安也在情理之中，这位宛秀阁的王夫人是上阳城中有名的刺绣大家，技艺非凡，绣品千金难求，向她拜师求教的贵女们络绎不绝，但这王夫人自恃其才，眼光甚高，若她看不入眼的话语毫不留情，已将上阳城中的贵女们得罪得七七八八，日子一久，再无人敢上前拜师。
刘氏近日才托人打通了关系，让卫诗雨得见这王夫人一面。但卫其羽记得，上一世凭卫诗雨的绣工，不仅面见时得了王夫人青眼，还承其衣钵，得了真传。
当即出言安慰道“堂姐且放宽心罢，你绣工很好，王夫人必定会喜欢你的绣品。”听到卫其羽所言，卫诗雨受宠若惊，从小到大这堂妹都嫌她性子绵软不爱亲近，今日这般鼓励让她鼓起几分勇气“其羽，真的么，你喜欢我的绣品？”
卫其羽诚恳点头“那是当然。”说着伸手拍了拍卫诗雨的手臂以示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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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观繁盛时期信善众多，不仅大肆扩建殿宇，更按春夏秋冬特色规划了观中园景，间以瀑布、溪流、池塘、亭台楼阁、风雨长廊，可算上阳一景。
如今这白云观不复当年热闹，有些道人守不住清寒还了俗，仅余十余个自幼入了道门的道人照常修行无碍，无拘无束的散在观中各处，两人一路走来不见一个道人，清心畅快。
行至夏园疏荷池旁，几片荷叶孑然独立，荷花还未起苞，隐约有读书声传来，听声音并不像是道经，卫其羽侧身眺望，正好迎面走来一位中年道士，看着也算面熟，朝她行礼。
她回礼问道“何人在念书？”
“是石亭中的谢善人，借住在山下的明远寺中，因寺中香客众多，特来观中读书。”
卫其羽听完道人所言，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领会过来，顿觉好笑，这个人，在寺庙里蹭住，在道观里蹭读，当真是。。。
林府里的宴会，已是酒过三巡，赵成禹坐在顾炎身侧颇有些无趣，忍不住朝顾炎看去，却见他似乎正握着酒杯出神，当即觉得不可思议，他可从未见过顾炎这般模样，忍不住道“顾兄，你在想什
么？”
顾炎手指摸索酒杯，道“无事。”
赵成禹看了眼对面那群虎视眈眈望着顾炎却不敢凑上前来的女人，又看了眼被孤立在一侧的王静姝，总觉得少了什么，来回看了几眼，他恍然大悟道“顾兄，卫小姐怎么没来？！”
他就说有什么不对劲，少了平常见了顾炎就冲过来的卫其羽，只留一群只敢看不敢过来的贵门小姐，果然是分外无趣。
闻言，顾炎总算侧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只回过头去，抬起手将酒杯中的慢慢喝下，看来，是早已发现了此节。
赵成禹回想起了在风宁府上见到卫其羽的情景，以及上次在第一楼上卫其羽匆匆而走的冷淡，憋不住满腔好奇“顾兄，发生什么事了？”
顾炎握住酒杯的手指微动，他下意识的想起当日卫其羽面上的冷漠和眼中显而易见的退避之色，那个总是冲着他露出甜甜笑容的少女，是什么让她变了一副模样？
他想起去年雪灯会上，她一身红衣，娇艳张扬，多情热烈的目光追逐着他，托着桃腮粉颊对他巧笑嫣然，亲热的挽着他的手臂，一口一个顾郎，订亲后，不顾周围目光总想时刻陪伴他身侧，去邙山前，送别时依依不舍的目光。
短短月余，为何疏离至此，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竟连宴会也不来参加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
彼时，一阵疏朗悠远的琴声响起，诸人被琴声所吸引，皆是左右相顾，终于发现宴会内堂对面的水榭上有一个垂头抚琴的身影，琴声随清风传送，湖面泛起点点涟漪，那抹身影，仿佛娇柔不胜微风，惹人注目怜惜。
一曲终了，林氏命人将她请了过来，那女子刚跨进内堂便吸引了诸人的目光，女子穿了件粉衫罩锦绣白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倾髻，一丝不苟的妆容上贴了桃粉珠片，衬得面如芙蓉，体态风流，不仅柔美，还有几分梨花般的清爽娇嫩，这样毫无侵略感的美与王静姝那极具冲击力的美相比，更能让人生出好感和怜惜之意，就连那些个素来挑剔的贵女也看直了眼睛，半晌才忍不住问道
“她是谁？”
林氏慎重介绍道“诸位，此乃顾中行大人的养女杜云薇，半月前方从恒水来到上阳，还望诸位今后多多照应。”
李艳茹惊道“她竟是顾中行的养女，那她岂不是顾公子的妹妹？”
林炜彤在旁低声补道“可不止呢，这位杜姐姐的父亲因救顾姑父而死，顾姑父怜惜她得紧，不仅将她收为干女儿，一直将她好生养在，还允她不改姓氏。”
说着，她故意拉长了语气道“说来，她可算是我表哥的青梅竹马，表哥未回上阳之前在恒水与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些年，她现在也住在表哥府中。”
“哦，这么说来，顾公子与她的情谊颇深咯？”苏莹莹追问道。
林炜彤笑道“自然，她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岂是外人可比！连我这个表妹看了都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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